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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间众嫔御默默看着,都不多话,宴罢才聚在一起私聊,很是鄙夷张尧佐行径,说他定是想仗势逼婚于状元,既为女儿谋佳婿,又想拉拢这将来的朝中新贵,令其成为贵妃羽翼。
公主听得一二句,也很担心,悄悄问我:“冯状元会答应么?”
想起日间状元参拜中宫的情形,我未多犹豫,给了她一个明确的答案:“不会。”
翌日传来的消息证明我判断不差。张尧佐夫人一大早即入宫见张贵妃,据见到她的人说,当时她紧绷着脸,满面寒霜。
她向贵妃哭诉的状元拒婚之事经由宁华殿的宫人迅速流传开来,去掉张夫人粉饰之词,事情经过应是这样:张家奴仆簇拥冯京至张尧佐宅第后,张尧佐与王贽笑脸相迎,邀他入席,再由王贽做媒议婚,欲请冯京娶张尧佐之女。张尧佐甚至还取出以前皇帝所赐的金带,令人强行束于状元腰上,说:“圣上亦有指婚之意。”又过片刻,宫中内侍持酒殽来,像是证实了“指婚”一说。但冯京并未点头应允,张尧佐等得着急,索性把为女儿准备的奢华奁具一一列出,指给冯京看。冯京笑而不视,解下金带还给张尧佐,道:“婚姻之事,须承父母之命。如今家慈不在都中,京不敢私定终身,还望张司使海涵。”
张尧佐说无妨,只须差人去冯京家乡,请老夫人允许便妥,冯京却笑道:“前日家慈使人传信,说已为京议妥一门婚事。京不敢有违母亲之命,但请张司使令择高门,莫因京这寒微鄙陋之人误了女公子好年华。”
张尧佐问冯母所聘是谁家女子,冯京说自己亦未尽知。张尧佐明白是他故意推辞,却也莫可奈何,最后只得放他回去。
此后几日,今上很快以一纸诏令表示了对此事的真正态度:以天章阁待制、吏部郎中王贽知洪州。
拒婚之事越发令状元冯京美誉远扬,据说连宫外百姓听闻后都赞叹不已,许多豪门世家更遣媒人每日在冯京居所前守候求见,而他每次出去,总会被几个绣球砸中冠服,因此今上不得不增多兵卫为其护卫。
不久后,我与公主在金明池边目睹了全城追捧状元郎的盛况。
那日,公主祖姑魏国大长公主在家中沐浴时不慎滑倒,伤及右肱。其子差人来报,今上听说后即命皇后带公主与苗淑仪前往大主宅探视,我随公主同去。
魏国大长公主贤良和淑,一向待下人宽厚仁慈。见今上派来的内侍责其侍者奉主不周,立即对皇后说:“我已六十二岁了,早衰力弱,本不便行动,不慎滑倒,原非左右之过。请官家与皇后勿责罚他们。”
皇后遂令内侍勿责怪侍者,不再追究其责任。大主唤过公主,问了近况,又温言嘱她将来要善待驸马及其家人,孝顺舅姑,敬爱夫君等等。公主一一答应,但神情却不甚严肃,像是不怎么上心。
离开大主宅回宫,公主与皇后同乘一辆车舆,我乘马伴行于车舆边,苗淑仪宫车相随于后。刚行至金明池,却见大道前方人头攒动,熙熙攘攘,车水马龙,皇后车舆竟被堵住,不得前进。
皇后唤近侍前去打探。须臾,那近侍回来,道:“今日琼林苑开闻喜宴,宴罢状元及众进士出来,在苑外等候的都人一涌而上争睹其风采,更有不少富家出动择婿车,所以把整条金明池前道路全塞住了。”
每届进士唱名后数日,皇帝都会赐“闻喜宴”于琼林苑,宴请新科进士,并遣内侍及部分官员作陪。而那日都人亦会闻风而动,守于道上观看。家中有待嫁女儿的人往往会备车马过来,见有年轻进士便上前攀谈相邀,甚至强拉入车回家议婚,这类车辆便被称为择婿车。
往日宫眷出行,必是游人注目的焦点,尤其是皇后车舆,行于道上时臣民虽恭敬地避于两侧,但都会忍不住抬头举目去探看,纵然很难一睹国母容颜,但看清车驾仪仗也是他们很期待的事。可今日景况大异,塞道之人竟不立刻避开,且并不怎么打量皇后仪仗,而是一个个翘首向车舆前方望去,似有所待。
内侍开道不易,车驾移动困难,时停时行地又磨了一会儿。后来,闻见前方另有呵道声起,游人渐渐被摒开,终于让出条道。而数名快行禁卫迎面走来,手持书有皇帝钦点状元诏令的敕黄开道,其后黄幡杂沓,多至数十百面,各书诗一句于上,迎风招展。掠过如云簇拥者,但见状元冯京缓缓策马而来,依然着黄衫绿袍,头戴方形垂檐皂纱重戴,左右两紫丝组为缨,垂结于颔下,衬得他颜如冠玉。
冯京见到皇后凤舆,立即下马,步行走近,在舆前郑重下拜。
两名随行内人轻轻拨开凤舆绣帘,让隔着一重纱幕的皇后可以看清面前景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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